根据美国《门户开放报告》数据显示,中国留学生人数已经连续7年蝉联美国国际学生人数首位。截至2016年,在美中国留学生总数已达328547人。因在语言、文化、社会结构等方面的迥异差别,中国学生在美国的跨文化适应过程值得关注。而且,鉴于中国学生代表着在美国际学生的最大群体,他们在美国面临的又是一个迥异于中国的文化国别,全面了解中国留学生在美国的跨文化情况成为美国留学研究与指导的期待之一。 今日,为您带来一位在纽约大学读经济学的学生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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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点低,落点高,循序渐进
从我们项目说起吧。
我们项目,75个人,中国人大概有15个。说来奇怪,我们班上总有那么几个男女,特别他比较高傲。说话都不大看人的,骨子里面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是的啊,这些人可能常常安慰自己,纽约大学啊,经济学排名前十,经济学硕士还可以全美顶级牛逼的纽约大学Stern商学院任意选课。
知识给人力量,无知也给人力量,而且往往是更大的力量。义和团就是典型吧。
义和团员们在上课时每每都有些优越感。尤其是经济学的课程,基本上不是数学(理论性)就是统计学(实证性)。中国学生又有强大的计算能力,这些无疑都这些无知的人又一次增添了优越感。当美国学生抓耳挠腮的时候,义和团的余光中总是有那么点兴奋。“这个你都不懂,我大一就学过了。”
但是,随着课程的进行,义和团员们开始感悟到了什么是强大和有质量的教育了。
我们这个学期,必修课有三门,数理经济学、计量经济学和宏观经济学。不过,纽约大学和经济学有关的老师,最好的在stern商学院,他们给MBA教课。
如果哪一天纽约大学的老师再夺诺贝尔经济学奖,概率最高的是数学系,其次就是商学院了。(看看数学系的大楼就知道了,在主校区中,数学系是纽约大学最气派的了,完全盖过了毗邻的商学院和同一条街上的法学院。)商学院随便一个给你上课的教授,就是全美金融的顶级专家。
经济学科中,次一等的老师就是经济系给博士和本科上课的老师。说实话,给硕士生上课必修课的老师,相对于这些大牛,都是“non body”的无名之辈了,他们一般都是是美联储的专家,或曾经是美联储专家。就是这样一些老师,已经让我们越来越震惊于美国的教育质量了。
我们数理经济学的老师,是Hodge,他是芝加哥大学的博士,曾经是惠普和微软的财务专家。数理经济学基本上从最基本的线性代数和微积分讲起,真正体现了美国教育的“起点低,落点高”的特点。怎么说呢,中国有一本最好的“抽象代数”(或者叫“近世代数”)教材(抽象代数是代数的前沿和高峰,是大学阶段“线性代数”的后续高级课程),是张瑞禾教授1948年在北京大学编的,作者在前沿里是这样写的:
“只需要高中代数知识,但是,经过一个学期的训练和学习,学生可以看懂最前沿的论文。”我们现在学习的数理经济学差不多就是特点。
Hodge老师,每节课内容不多,两个小时,循循善诱,但是,总是能击中知识的最要害,然后迅速把你带到前沿。一节课下来,你会“噢”的一声,原来是这样的啊。比如,线性代数最基本的克莱姆法则、可逆性,在国内算了那么多题目,才知道,原来这些简单的规则你可以分析经济中的各种模型,自己马上能够理解,那么多复杂的前沿论文,原来是建立在这么简单的基础上的。上周学了无穷级数,在国内,看到了级数的没有不头疼的。
Hodge老师,简单讲了一下,这个公式是怎么来的,到了,这里我心里“噢”了一下。因为,在国内,我们就知道死记硬背大堆的级数公式,然后解各种生僻的题目,现在一下子理解了这个级数到底要讲什么了。接下来,Hodge老师用这个公式分析了如何用级数这个工具分析各种金融定价模型。
说到这里,我恍然大悟啊。我考cfa一级的时候,就是死记硬背了一把公式,原来公式是这样来的,是这个意义啊。可以说,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脉。六周下来,那些在国内看起来高不可攀的问题,你不仅理解了,而且很快就会运用了。比如,行列式的微分等等。
记得计量经济学第一节课的时候,我们的麦卡锡老太太用手势比喻了一下,“你们很多人只学习了初级的统计学,但是,我们却要用两个学期时间把你们带到计量经济学的前沿,所以,我们要…..”。他做了一个手势,从黑板的一头走到了另一头,手的高度越来越高,最后超过了她的头顶。“所以,我们要在渐渐的学习中,把你们带到这个高度。”
是的啊,国内的教学就是欠缺了这样一个过程。或者说,国内的老师缺乏对于教学内容本身的把握。举个例子,我在北大旁听过平新乔老师的“中级微观经济学”。可以说,平新乔老师的中级微观已经是国外“高级微观初步”的内容了。结果怎么样呢?上课的时候,大家就是一个字,“难!”教学效果呢?好在北大是最优秀的头脑,一大推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各地的高考状元,所以,总有那么20%的人,是可以赶得上的。但是,其他的80%呢?还有,即使对于这20%的天才,这是一个正确的引导吗?对于那些天生发育特别良好的孩子,没有学会走就学跑,即使他们真的能跑起来,就真的能够一直跑下去?
来到了美国,最大的感受就是中国人计算能力好,但是基本概念不清晰。在数学上如此,在经济学上也是如此。以我们的计量经济学为例,国内很多本科生初级计量经济学里面已经讲到了时间序列分析,Panel数据分析。而且,统计软件也都用上了。点击几下鼠标,你似乎就掌握了前沿的计量经济学知识了。直到我们听了助教丹尼尔(拉丁美洲来的)的课程,连义和团小将们都承认自己在国内学的一团混乱。
第一节助教的课程,他上来讲了最基本的线性代数。底下的义和团小将不停的以大声聊天来进行抗议,“太简单了,我大一就学过了。”但是,十分钟过后,全班静默了。因为他要用这个最基本的知识来引导你到一个前沿的内容,就是矩阵的最优化问题,这是高级计量经济学的基础。
助教课程主要讲stata的运用。其实,点击几下鼠标我也会的,中国很多好的学校,如北大,本科生也要求学习stata。但是,丹尼尔不是告诉你点击就完事了。先描述一下变量吧,统计结果出来了。但是,电脑是怎么算的呢?计算的意义是什么呢?电脑计算了出了一个区间检验的结果,他随口问,“这个标准误差se怎么算的?”底下出现了哄笑,有人回答了。“Really?”他反问道,然后在黑板上证明了一下,这个标准差se的计算公式。
上周,丹尼尔给我们讲嵌套模型的检验。不是几个按键就结束了。他是在黑板上详细证明了公式,然后分析了电脑固化模型的缺陷,并且自己当场编写了一个计算程序。几秒以后,他的结果出来的,计算的精度比电脑的固化程序更好。“噢!!!!!”
我们的思维就是这样被开拓的。通过助教课程上的训练,我们很自然的学会了分析电脑模型。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就知道点击鼠标。这几天做作业的时候,我就习惯性的自己编写一些语句。对于电脑计算的结果,我总是从原理上想一下。
几周下来,义和团的小团员们,也都服服帖帖了。
宏观的助教也是那么给力。基本概念的清晰啊,拿捏的程度啊。不得不心生佩服。我们宏观老师编写了一本自己的讲义,基本上是在Romer那本的基础上,做了大幅度的改进。他们有一个基本理念,就是把宏观经济学像微观经济学那样建立一个严明的体系。
所以,他们这个讲义,内容极其严明。每次课程下来,我都有不同德感慨,通过训练思维又上升到了一个程度。但是,助教stela(要么是拉丁美洲人,要么是意大利人)比老师更牛,他总是能把老师课上讲的东西,用半个小时讲清楚,而且更加清楚。原来对我们而言,高不可攀的高级经济学内容,我们发现也不过如此。
2
美国博士教育与中国博士教育
看到我们这两个给力的助教。我们真的是越来越佩服他们。感慨啊,美国的博士教育就是牛逼啊。
我想起了,自己在北大学习。说来真的很悲惨。
作为核心课程的计量经济学,老师是南加州大学毕业的,烂啊,差啊。什么都没有讲清楚。课讲得好,是作为好老师的必要非充分条件。一个老师,连自己专业领域内的课程都讲不清楚(不是表达能力不好),能是有水平的吗?是他毕业的院校差吗?南加州大学也是美国经济学前30的啊,换言之也是世界经济学排名前30的啊。差吗?
那西北大学总是够牛逼了吧,前十前五的学校了吧。北大给我们教授微观经济学的,是西北大学毕业的博士,而且是西北大学凯洛格商学院的博士。考,竟然就是讲不清楚。
为什么都是美国牛校的博士,差别能这么大呢
我们这两个助教,还都是美国的外国人,口音极其严重。但是,我们听起来还是这么舒服。我终于理解了,唯一的一个解释是:美国的博士教育,只是很小概率上有次品,但是,不幸的是,次品都回到了中国。所以,中国不乏从美国名校毕业回国的博士,但是,他们极少有能够做出和他们的美国博士同学们类似的成就。
注意了,是和他们美国同学类似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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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基本定位是职业关系:师师生生
上周一,宏观老师给每个人邮箱里面发了一个邮件,说自己下课有事要走,不能回答问题了,十分抱歉。可以在他的专门答疑时间或者另外约时间回答我们的问题。这就是美国的教育吧,孔爷爷曾经讲过“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套用一下来形容美国的教育:师师生生。
老师和学生的基本关系是一种职业伦理,老师必须要回答学生问题,这是义务。在中国,只有极好的老师才有耐性回答你那么几次的问题吧。
我遇到一个在国内读过博士的中国人,他现在纽约大学法学院读LLM。他和我有相同的感受,他给了一个特别龌龊但是贴切的话来形容国内的师生关系:导师叫你干活的时候,他是你亲爹(父父子子嘛);
你叫导师帮忙的时候,他是你仇人。
所以,在美国,既然师生名分已定——师师生生,授业解惑就是老师的基本责任了。你上课的时候,任何时候你都可以举手提问(我目前有了自由,但是,还不习惯享受)。“没有傻逼的问题,只有傻逼的回答。”
我们这学期特意选了一个讨论课程。沃夫老师是专门研究美国收入分配制度的,他在列举美国人经济条件恶化时,用了欠债占资产的比例。结果显示,美国人近年来负债率极大提高。立刻一个美女反驳,这个不能成立!
(注意,用词很直接)。为啥呢?因为,近十年来,美联储大量降息,贷款政策特别宽松。美国人民享受了到了大量的低息贷款的好处,这说明美国家庭流动性极大增加。
沃夫老爷爷是哈佛的本科,耶鲁的经济学博士,是那种典型的美国优秀白人,从小到大的优等生。深刻,冷幽默,但是,特别枯燥。沃夫老爷爷一下子愣住了。几个回合下来,最后老爷爷不得不承认,我们都可以坚持自己的观点,也许老爷爷我确实结论下得有点仓促了,你要是反驳我,你学期论文就可以写这个,给你女娃一个特权,不用写指定的东西了。
“Any questions?”几乎是每个老师口头禅。
这就是师师生生,这就是基本的职业伦理。
再看看我们的作业吧。每一个题目,老师都是经过精心思考出来的,其目标都是围绕上课的核心概念和方法的。尤其是我们刚刚提交的宏观作业题目。两个大题目,每个题目十个问题,逐步深入,每个题目都是对思维的一种训练。两个题目下来,开学这几周基本方法,比如迭代、跨期选择、欧拉公式等等,全部浸透在这个里面了。
做完作业,这四个章节的内容你也了然于心了。相反,在政法大学我们没有作业,老师也布置不了作业,因为他们自己没有思考过。
在北大经济学,我做过类似的大作业,但是,可以用不着边际来形容了。缺乏这种对于教学过程的把握或者拿捏,纯属一种应付。
所以,阿育那天和我说,美国的作业真的是“给力”。作业给力是因为老师给力啊,老师给力是因为他有正确的职业伦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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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循序渐进和中国的学位热
也许是因为中国的教授们水平太低,他也只能把自己懂的不懂的全部和盘托出。所以,本科生学的很难——接近研究生内容,研究生学的很简单——接近本科内容,博士生根本不学习。教授者对于学习内容本身缺乏应有的把握。
我的学友贾莺同学,当年在我的建议下,选了统计学作为自己的第二学位。按道理说,什么难的内容她都学过了。但是,前几天,突然兴奋地给我打电话。“收获太大了。在一个综合排名80开外的学校,没想到有这么大的收获。我自己的统计学学的就是狗屁。”
贾莺同学,在UTD学了公共政策博士,数学难度接近一半的政治学。所以,要求是很低的。作为定量方法论,他们要学习两个学期的统计学。原本对她来说,这些统计学的内容,都是小菜了。但是,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基本概念那么不清晰。在这个之上的所谓高精尖,也就是纯属扯淡了。难怪北大的朱家祥(我很佩服的老师,美国经济学博士,但是,不属于小概率次品,是属于典型成功产品)老师说,国内的经济学论文,很少有几个计量和统计用的是对的。
我们纽约大学的本科生可以直接读硕士,无需GRE成绩。通过和他们交流,我才越来越能体会到,循序渐进,低起点高落点了。纽约大学的经济学本科生,要首先学习6个学分的统计学,才能学习4个学分的计量经济学。大部分学生到此为止了,
因为核心内容你已经掌握了。但是,这绝不是说,人家计量就比你差了,后面你可以选时间序列4学分。如果你还想学习,还有计量经济学讨论课程4学分。你还是不满足,可以再学习高级计量经济学4学分。
这样,你最后学下来,已经完全达到了美国博士生要求的水平了。所以,纽约大学的优秀本科生完全不需要来读我们这个硕士了,申请博士也不是那么必要,除非他非要以后从教。
相反,中国呢?本科生拔苗助长,研究生无所适从,博士生整天扯淡。本科没有打牢基础要用研究生弥补,研究生意犹未尽要用博士生来弥补。补到最后,也没有补出一个什么结果来。
美国就是这样,有效分层级,针对不同对象和需要。美国毕业的本科生,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选自己要选的课程,然后直接工作去。优秀本科生,要想搞研究的,去读研究生院的博士(phd)去。要想成为专业人士,就去医学院读四年拿一个医学博士Medicine Doctor ,或者去法院读三年拿一个法学博士Juris Doctor。那些本科毕业直接工作的本科生,几年下来积攒了足够的经验,就来读MBA吧。层次一目了然。
美国的教育在培养人,人。每一个层次有着自己明确的目标,而且有着充足的条件来实现这个目标。毕经纬真是一个由观察能力的人啊,通过在德国的几年访问,他感慨到,“教育培养人,好比培养植物。一颗植物要茁壮成长,需要进行的养护。但是,在中国,你没有花房,也没有呵护。你只能在冬天的太阳底下,靠着老天吸取一下温暖。结果怎么样,只有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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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火炬传给下一代
我们是被耽误的一代。我们的父辈从农村到了城市,我们从小城市到了大城市。火炬要传给下一代,要让我们的后辈从中国走向世界。
我们和美国的差距是决定性的。
我们和同辈优秀美国人的差距也是决定性的(注意,不要拿中国的上等马和美国下等马比较)。希望有一天,我们的后辈可以比我们享受更好的教育资源。他在本科的时候,就可以做在美国的课堂上,与柏拉图为友与亚里士多德为友与真理为友(哈佛校训),让自由之风沐浴(斯坦福校训)。他可以接受liberal arts的教育,分享从苏格拉底到马克思的智慧,让他的内心成为一个自由独立和有理性的人。
我希望他们也不像我们这一代人,大学的教育把自己挤压到了一个狭小的空间而无法选择。他可以有多种选择,他喜欢的选择他都有机会选择。
三十年后,他们带领自己的人民行走在红海!
我的朋友们,我最好的朋友们。我们一起走过困惑,我们一起砥砺思想。今后,我们还要一起奋斗。
后面的十年如果不够辉煌,我们还有二十年。如果我们的三十年都很平庸,我们还有三十年的新生命。加油吧!